我的恩师崔子范先生离开我们已三周年,为纪念缅怀这位当之无愧的写意绘画巨擘,几年来,我发表过几篇文章,但与崔老的作品那沉甸甸的重量相比,还是显得浅陋和苍白。评论他的画,既要资格,也需水平,更待美术史上长久深入地去研究、探讨和总结。
崔先生的画有深厚的传统功力;有饱满、热烈的情调;有强烈的生活情趣和气息;有积极鲜明的思想性和个性面貌。
先生大朴不雕、气概成章的可范之风是在传统的继承和变革互为前提的辩证实践中得以形成的。在他的作品中,既有着宋元时期文人画的气质,又有明清以来的以青藤、八大、扬州画派、吴昌硕、齐白石为代表的写意画神态;在笔墨、构图、立意等方面有传统绘画的美学精神,及其艺术语言方面的继承,又有其不拘成法、不囿于传统笔墨程式的变革和突破。如《枯木逢春》、《池塘清趣》、《雪意》、《寥廓江天》等作品,其笔墨线条比传统艺术语言更简炼、更概括、更典型化,也更加朴拙,更为厚重。大部分的作品已达到不能再加不能再减一笔的极度化境,从而达到高山坠石的份量、耳目一新的振奋之艺术效果。
先师的作品在继承和振兴民族绘画的同时,非常重视借鉴西方艺术,大胆地尝试和创新。一九九一年先生在澳门举办个展期间,港澳的收藏界建议崔老在水墨风格的基础上,多融于一些西方画色彩的形式要素,对他触动很大。从此在创作中更注重在构图、色彩、形式、手法及艺术形象的塑造上予以变革和出新。他大量的乡土题材和传统的东西,如雁来红、鸡冠花、荷花、金鱼、藤萝、菊花、牡丹等,都以稚拙简括的笔墨和雄健的气势,加以大朴不雕的风格,突破旧的模式框架,对其僵颓匠空或故作风雅等倾向,强势给以推陈出新,乃至脱胎换骨的重塑,给予传统美学内涵完全不同的新意。他的这一时期《艰苦岁月》、《春色》、《春风送暖上衰藤》、《小园秋色》等直到他晚年的大部分作品,都彰显出纪念碑式的形式语言和美学品格,也奠定了他不朽的艺术地位。
崔先生的大写意花鸟画虽古拙率意,但不失自然的真趣;虽极尽笔简意括但更加气壮意长。他一直强调画家要多写生,多观察,多积累生活素材,极重深入生活和对生活的细微观察。为画好牡丹,崔老曾到菏泽写生牡丹,他拿三节电池的手电筒,地上铺着麻袋,整夜地观察牡丹花开放的全过程。晚年崔老大都住在故乡莱西,每年荷花开放的七、八月份,先生都要到月湖公园的的荷塘,反复地观察、心记。为了画鸟,他退休后在家里养上了八哥、百灵、蓝点、画眉等。因此崔老笔下的牡丹、荷花、鸡鸭或禽鸟,均是神完韵足、画简意浓。
崔老在继承传统花鸟画写意精神的同时,大胆从民间艺术中吸收夸张的造型和亮丽的色彩,像似农户那黑漆过的门板,贴上鲜红的对联,从生活中发掘和提炼美感,在表现手法上敢于突破程式,用大的色块和粗犷的线条,使其艺术语言单纯,整体释放出强烈的视觉冲击力。据说,某年在广州的一个博览会上,国内一位颇具名头的大家作品与崔老的一起并置,居然一下子被“吃”掉了,从此知道了崔家大写意画的“厉害”。老人家的《万年青》、《鸡冠花》、《荷花翠鸟》、《燕北初春》等等一大批以色彩为主的作品,那种稚拙、率意、单纯、浓郁以及鲜明的对比和亮丽的色块都表现了纯真的美学情趣,其大开大合、大起大落、充满阳刚正气的笔墨,使人领略到震撼和过瘾。
先生的作品着意于格调和品味,往往是平平常常的题材和简单的构图,都能赋以惊雷般的笔墨和鬼斧神工般的意韵。他多年在画院担任领导职务,与众多画家有切磋和交流的机会,这不仅使他能准确地把握花鸟画传承发展的脉络,也使他能在花鸟画的改革创新上找准切入点。他在创作和继承上言传身教,影响了改革开放后活跃在中国画坛上的一大批画家。他的《艰苦岁月忆往昔》、《换了人间》、《惟有葵花向日倾》等作品,用中国传统画从来没人涉及过的题材,用西方平面构成的抽象意象和装饰手法,强烈的色块对比,一排排、一丛丛近乎平行线的布局,引发的不是板滞僵匠的禁忌,反而却似交响乐中的变奏曲和词曲歌赋中铿锵有力的韵脚和旋律,久久激荡着人心,意味无穷。这也许就是老人的睿智、天才和过人之处。
崔先生的大写意花鸟画,丰富了我国现当代中国画的艺术宝库。先生的探索和革新精神将影响和启示同时代和未来中国画坛许许多多艺术家。歌德曾引用过一句拉丁诗:“人生短促,艺术长存”。这同样适用于崔老的画、崔老的艺术、崔老的风范!
赵秀勋
2014年6月于北京吟雪斋 |